卡恩因为性丑闻被美国扣押,IMF继任人选成为大事。现在诸多评论都认为,卡恩事件是个人事件,与美元战略无关。我不同意这个看法。卡恩事件突发表面上看的确是偶然的,孤立的,但在时间点上太巧合了。这个时间点不仅是欧盟财长会议之前的一天,更重要的是:欧元正徘徊在生命线附近,抓住卡恩,夺回对IMF的主导权,很可能给欧元以致命一击。对同样深陷债务危机的美元而言,欧元只有跌至1.36一线才能解除对美元的威胁,而要让欧元下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IMF不再做欧元的后盾。因此,抓住卡恩并不会万事大吉,还要阻止卡恩的代言人出任新的IMF总裁。对欧元与美元的暗战来说,本周至为关键。
关于美元与欧元是否存在暗战关系,市场的主导观点认为美国政府希望借助弱势美元推行其出口战略。这种看法恰恰是源于没有读懂美元战略,不明白没有了美元信誉,以金融立国的美国将何以堪。
由于全球经济长期失衡,这个世界出现了两大怪胎:发达经济体的高额负债以及新兴市场经济体的高额外汇储备,最典型的就是欧美两大经济体的负债率远超过正常值的一倍以上,只能靠输血为生。而在中国等新兴市场经济体已经意识到外汇储备并非越多越好,开始有意识地减持外汇储备的时候,那些急需输血的国家和经济体谁借不到中国的钱,谁就可能率先爆发债务危机。而若谁先爆发债务危机,中国的钱一定不会再给它。因此,对欧元区和美国来说,维持货币信誉比扩大出口更急切,而维护信誉的唯一手段就是营造强势货币环境。这就是以出口立国的德国在欧元区难以发出声音的原因,也是美国不可能看着美元彻底走弱的原因。
营造强势货币环境关键还要看经济实力。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欧美两大经济体相比较,美国率先复苏,但欧洲人很快赶上。很多人认为,强劲的欧元区经济能够帮助希腊等国渡过债务违约难关,而欧元区没事了,美国那边一定出事,而且美国的债务规模已经触及“天花板”。这就是市场在5月份以前大肆做空美元的根源。
我始终认为,欧债危机爆发的概率比美债危机爆发的概率更大。欧元区是由十几个国家组成的,这十几个国家的差别太大了,有极好的,如德国,有极差的,如希腊、葡萄牙、爱尔兰、也许还要包括西班牙、意大利等。欧元区国家太多了,意见也很难统一,如果差的国家有了麻烦,是否实行大规模的救援存在极大的争议。美国是个统一的国家,虽然存在两党之争,但在关键时刻两党必将站在一起,因此其对抗债务危机的能力要比欧元区强很多。
更重要的是,市场严重忽略了“债务链”风险。表面上看,欧债危机是几个国家债务水平过高,实际上欧洲金融系统已经深陷“欧洲五国”的债务链之中,它们相互间持有大量的接近垃圾级的债券,并凭借这些债券到欧洲央行抵押借款。这种情况是藏在金融市场深处,而一旦有一个国家发生违约,债务链危机将立即浮出水面。一个国家违约将导致众多金融机构违约,金融系统将一片混乱。而这恰恰只能在欧洲发生。但我们反观美国,其国债利率仍然维持在3%以下的极低水平。如此低的利率,说明借款还很容易,说明距离债务链断裂还远得很。
美国的国债上限见顶是假,欧元区一些国家的借款利率见顶则是真。希腊在欧洲金融市场都已经借不到钱了。在卡恩被抓之前,欧盟财长会议讨论的重点就是:还要不要继续给希腊输血。主张力挽狂澜的最积极者是卡恩。但美国人在他即将出席正式公开的欧盟财长会议之前把他抓了。虽然我们至今找不到美国人抓卡恩是否存在阴谋,但这个时间太巧了,对美元太有利了。
美元与欧元的确存在着暗战,美国人也似乎容忍了弱势美元,相反,已经严重违背基本面的欧元却不能容忍欧元走弱,欧元一下跌就实行干预政策,就跑到中国和中东产油国兜售欧元债券。同时,欧洲人几乎天天在喊着欧元取代美元的口号,不是将来,而是立即,直至将美元逼至绝境——今年差一点见到历史最低点。这是缺乏货币战略的表现。美国政府可以容忍美元走弱,但不能容忍全世界的钱都流向欧元区,更不能容忍美元暴跌所可能引发的美元信用危机。
没有战略,一定没有战术,不考虑长远,祸灾就在眼前。4月底,当欧元在一片叫好声中,一连串釜底抽薪的事件就不可思议地接连发生了。从5月初以来,美国人先杀拉登,再抓卡恩,每一招都直击欧元的命门。在拉登被击毙的第一时间我就发表了文章,指出这将是美元与欧元暗战的一个拐点,拉登之死不仅会减少美国的军费开支,有利于减少赤字,而且会调低原油及黄金的战争溢价,缓和大宗商品市场的风险偏好情绪,从而引发外汇市场高风险货币的回落。抓拉登对美元的反弹一定是有利的。但这仅仅是美元的杀手锏之一,美国还有后续手段,还会乘胜整欧元一把。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美国人为什么抓住卡恩不放,卡恩与拉登有什么必然联系?其实很简单。如果将拉登与卡恩的共性“合并同类项”的话,我们会发现,他们都坚定地反美派。如果说有区别,拉登是通过制造恐怖袭击来反美,而卡恩则是通过公开的金融手段制造欧元强势环境来威胁美元的老大地位,争夺金融市场的主导权——这可是美国的命门。卡恩最著名的一句话是“战后的货币权在美国手里,欧元问世以后,我们将同欧元伙伴一起收回主权”。对这样反美的金融高手,美国人早就盯上他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卡恩对美国的威胁可能比拉登更大,干掉他是必然的选项。
卡恩被抓疑点很多,例如为什么有人在第一时间报案,为什么要在卡恩即将出席欧盟财长会议之前抓他。表面上看,这次卡恩是偶然撞到了“枪口”上的,其实美国人早就想干掉他。必须承认,这次是上帝给了美国人的机会,就在卡恩将出席欧盟财长会议之前,就在该会议有可能再放希腊一马之前,就在欧元有可能起死回生之前,卡恩被美国人抓住了。仔细地想一想,美国人这次能轻易地放手吗。
抓住卡恩只是整个逻辑链条上的第一环,既然美国人不会给“欧元先生”——卡恩以机会。下一步一定是阻止欧盟属意的接班人继续执掌IMF大权。现在,卡恩在美国人的掌控之中,IMF也在美国人的掌控之中,美国一定会利用它的18%投票权对抗欧盟15%的投票权,尽管按照惯例欧洲人一直出任IMF总裁。
推举候选人是欧元与美元暗战的关键点,会选谁,欧洲人提出了法国财长,美国人能同意嘛?这是一个试金石。现在诸多的评论都认为,卡恩事件是个人事件,与美元战略无关,虽然我也同意美国会默认欧洲人继续掌控IMF大权,但未必会同意法国人上位。
法国财长拉加德仍然被视为最有望继任IMF主席的人选,但布朗高调宣布其参选,背后一定有美国人的影子。由于布朗在非洲债务减免和社会发展方面的努力已经赢得了发展中国家的高度评价,并且他在全球应对金融危机期间发挥的协调作用也获得了中国等新兴国家的赞赏。因此美国人可以打着新兴市场经济国家的旗号与欧盟对抗,自己不露面,不伤感情,却不容许欧洲的反美人士继续执掌IMF大权。
在中国等新兴市场经济体已经意识到外汇储备并非越多越好,开始有意识地减持外汇储备的时候,那些急需输血的国家和经济体谁借不到中国的钱,谁就可能率先爆发债务危机。而若谁先爆发债务危机,中国的钱一定不会再给它。因此,对欧元区和美国来说,维持货币信誉比扩大出口更急切,而维护信誉的唯一手段就是营造强势货币环境。美国政府可以容忍美元走弱,但不能容忍全世界的钱都流向欧元区,更不能容忍美元暴跌所可能引发的美元信用危机。
中国人离IMF总裁有多远
卡恩犯事并辞职后,围绕着谁来接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各国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国内外媒体都提到了一些中国官员的名字,比如现任IMF总裁特别顾问的朱民,以及中国央行行长周小川。但在笔者看来,中国人当IMF总裁,短期内还有两个障碍无法突破。
第一个障碍,无疑是西方的阻挠和其他国家的疑虑。在未来的国际金融秩序中,IMF将发挥中心的角色。已辞职的卡恩曾在一次专访中对笔者说,在未来的新秩序中,谁都无法忽视IMF的存在和作用。比如,在西方在人民币汇率问题上的施压中,IMF就起着重要的帮衬作用。
对于位高权重的IMF总裁宝座,西方显然不会轻易将其交到新兴国家手中,更遑提中国人手中。在目前的IMF份额中,中国排位还在美、日、德、英、法之后列第六位(去年将中国份额提升为第三的改革,批准尚需时日),中国影响力相当有限。其他新兴大国,也都有类似推举自己人入主IMF的打算,也未必会轻易支持中国人入选。
第二个障碍,则无疑是中国官员自身的局限性。纵观以前的IMF总裁或世行行长,虽被欧美包办,其一般都有担任相关国家内阁级官员的资历;此外,作为国际金融组织领导人,其本身都有资深的专业背景,并熟练掌握英语的听说读写。
对照这两个要求,可发现中国目前符合标准的高级官员真是不多。朱民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但也只能说他有能力,但缺乏资历。2010年他入职IMF前的最高职务,是担任中国人民银行的副行长。但这不到一年的央行副行长资历让他被拔擢成IMF副总裁问题不大,但要当IMF总裁,难度不小。更重要的是国际因素,如上所述,西方国家不大可能对中国候选人笑脸相迎。美欧在IMF的表决权加起来超过了50%,没有西方的首肯,任何人都不可能上台。
西方的如意算盘,无疑是继续维持“惯例”,即由欧洲人来接替欧洲人。但这种“帝国后遗症”一直备受诟病。为因应后危机时代的世界格局的变化,IMF和世行在过去几年进行了重大改革,这种领导人由欧美包办的传统,显然已与时代格格不入,必须得到改革。
但西方显然不会轻易放弃。在这种情况下,新兴国家更应该有所团结,对于中国来说,不妨支持在立场上与自己更接近的新兴国家候选人;而考虑到其他新兴大国有太多国家利益要考虑,中国更可倾向于支持一些中立小国的候选人。
作为最大新兴经济体和世界第二经济大国的中国,竟只能望IMF总裁或世行行长职位兴叹。从中,我们至少可以看到两点,一,这其实正反映出中国在当前国际金融秩序中的真实地位,中国要能发挥更大影响力,还需要艰苦的博弈;二,中国缺乏国际领导人才的储备,这就需要国家未雨绸缪,制定更有战略眼光的干部培养体系。当越来越多的中国身影出现在国际机构领导岗位,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中国才真正崛起了。